小說連載：《白鬼曼蘿》 楔子︰以心為戰場，以人為戰利品之二

　　這時的我已經忘記那隻怪異的獸臂，一聲聲的叫她趕快走，前任男人發起瘋來只有他爸才制止得了，並慌亂的摸索口袋，手機不在裡面。

　　「哼！還有心擔心我？」

　　壯碩的獸臂猛地一繃，青筋暴起，尖銳黑甲穿破衣領，直直插入前任男人粗壯的頸項。

　　他發出嘎的一聲，就這樣暈了過去。

　　「嗯……我看看在哪裡。」嬌小的皮衣少女低喃著。「喔？還蠻大一隻的嘛！養了很久吼。」柔嫩的音調富含驚喜。

　　和深深的厭惡。

　　那並非是人看到地上出現狗屎時會出現的厭惡，更像是吃同一道菜吃了上百上千次，反覆到毫無驚喜，一絲絲新鮮感皆無，只能不停的抹去那因重複太多次而銘刻下的記憶，一次次的提起已經快榨乾的氣度，再一次的舉筷，張開口，送入口中，咀嚼，將這些負面情緒和想法一同嚥下的厭惡感。

　　一股戰慄後知後覺的湧上，我全身止不住地發抖、發冷、發寒。

　　我到底和「什麼」求助？

　　安逸的日子過沒多久，自己就忘了巴比倫城並非一般的城鎮，而是充滿各種光怪陸離的都市傳說，畸形怪狀的人們潛伏在角落，犯罪事件頻傳的罪惡之城嗎？

　　前任男人突然劇烈的抖動了起來，方才口吐惡言的嘴，像是離了水的魚般緩緩大張，淡淡的霧氣自其中飄出，而後漸漸蓄積成一團灰濛的黑霧，攏縮，凝聚，一張面目猙獰的霧狀獸首出現了，並輕飄飄的浮在前任男人的頭頂吋許，僅有一絲銀線連接著頭與獸首。

　　嬌小的皮衣少女把我前任男人的靈魂給掐了出來嗎？

　　我忍不住如此荒唐的猜想著。

　　「你贏不了的。」霧狀獸首說，聲音和前任男人一模一樣。

　　「哈。」嬌小的皮衣少女毫無歡意。像是霧狀獸首說了太過可笑，以至於乾憋到一絲笑意都無法引起的話。

　　然後，一道白光閃過，霧狀獸首無聲咆嘯，而後消散於漸漸漫起大霧的河堤空氣中。

　　前任男人碰的一聲摔下地，一動不動的。

　　這時，我才第一次看清皮衣少女的面容。

　　她一頭黑髮削的極貼極短，使其清秀的五官變得更為鮮明立體，是一張揉合男孩的青澀，少女的柔嫩，成人的淡漠的中性面容。

　　我突然無法肯定她到底是男生還是女生，未成年又或是成人，只能判斷她絕對不超過三十五歲──自那張細緻如蛋殼般的臉部肌膚判斷得知。

　　儘管她的身材如此纖細瘦小，但城市中不少男子皆好這口，一些無以維生的孩子特地會花工夫將自己養成這類外型，只盼能多接些活，被包養更好。

　　但通常他們不會成功，因為他們往往在達到那充滿中性魅力的外型前，便被巴比倫城殘酷的環境摧折的面黃肌瘦，儘管好運的在形銷骨瘦前找到足以養活自己的工作，也很難達到眼前的她或是他的完美姿態。

　　人們在長大成人後最想回到的青稚年歲，花苞即將綻放前的絕美一瞬間。

　　這樣的他還是她，是怎麼在這座罪惡之城活下去的？

　　被她的外型蠱惑的我，早已將那宛若異形般的獸臂給拋諸腦後，因那臂已縮小並恢復成原有尺寸，唯有其膚色變得灰敗，像是死人的手毫無血色，黑色的勾狀長甲也變成與一般人無二異，但已變得透明如蟬翼。

　　好可憐，這麼特別的孩子卻有這樣的手。但相反的，我也感覺到這孩子之所特別，正是因為她的手。

　　我還是覺得她是女的，這是女人特有的直覺。

　　銳利的目光打斷我的探詢。

　　她淡淡地掃了一眼我的身子，我下意識的舉臂，意料中的安慰並沒有自她口中吐出，我反倒覺得理所當然。

　　「他是你的誰。」她問。

　　我過了數秒才意識到。「我……我的前任男人。」我顫微微的回答，有種像是在回答老師突如其來的提問的錯覺。

　　「你愛他嗎？」

　　「我？已經沒那麼愛了……」我搖頭，後頸傳來一陣陣抽痛，應當是剛剛被掌摑時扭到了。「我已經有新的男人了。」眼淚無預警地掉下，我抽噎了起來，無法自止。

　　「你幸福嗎？」她毫無一絲憐憫，也非好奇，純粹公事公辦的詢問。

　　我為了這個太過天真的問題呆了呆，她不等我回答便繼續說道：「你若不想這男的又回來找你。就把他送去愛他的人的身邊。他體內的邪靈已經被我消滅，唯有愛才能填補。」

　　「愛？」我呆呆地重複。

　　「是的。愛。」她充滿耐心地重複，彷彿已經說過上百萬字後，舉步轉身欲走。

　　就在這時，我瞥見她的左手指甲裂了並滲血。

　　那是因為救我而受的傷、流的血。

　　我不曾被誰如此不求回報的拯救過。

　　這是頭一次自己的祈禱被誰聽見並答應。

　　儘管她可能是怪物，但巴比倫城最不缺的就是怪物。

　　「等等。」我抓住她的手──那隻剛剛還我感到恐懼的手，現在卻只覺得可憐。

　　一抹詫異在她圓且亮的大眼閃過，名為嘲諷的面具總算出現少許裂縫。

　　這時，我才真正能肯定她是人。

　　「我……我在這裡開了間美甲店，幫你修一下指甲，好嗎？」

　　她直直地注視我很久很久，彷彿想從我的雙眼找出些什麼來，是很沒禮貌的目光，但我一點都不生氣，反到忐忑了起來。

　　「女孩子的手要好好保養，漂漂亮亮乾乾淨淨，自己看了也舒服，是吧？」我下意識地吐出常對客人說的話。

　　她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，輕輕點頭。

　　清澈的大眼閃過一道隱藏極深的傷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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